恸泣(二)(2 / 2)

碎瓷扎进足跟时,忽然想起浴佛节那日,某人蹲身捡翡翠珠的姿势。孔雀蓝衣袂翻卷的弧度,与围场拾箭的身影微妙重迭。

那晚他其实听见了,他只是不愿相信,自己的妃子竟和自己那么忠心的丞相,竟是在他离开不久后,就这么大胆的宣淫。

其实什么都知道,他从未告诉别人,就像其实从未有人过问他真正的志向——

他知自己并无雄才大略,自小是只想做个合香师。

直到黎霏琳走进他的心,听他帝王假面下的童真。

他告诉黎霏琳自己第一次调配出的香的配料,她说她想再闻一次,于是年轻的帝王怀揣着当年的激情和纯粹,再做了一回少年,看心爱的人闻时轻扬的眉头,他感觉自己的心也好像飘起来了。

这是太久太久没有过的。

可他现在才终于可悲的放弃欺骗自己,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。

他嗅觉灵敏,冬猎却仍然自虐一样的要在论证一次,要再就这么那么一点细小的概率去得到明明是太过清晰的答案。就连来见他之前,他都闻到他最爱的女人身上,带着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爱意交织的味道。

凭什么!”

青玉枕砸向铜镜的刹那,陈衿的呜咽与五更梆子声绞在一起。裂缝蛛网般爬上镜面,映出他眼底血丝。

“我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活在你的影子之下了么!凭什么我什么都赢不了你!凭什么!哈哈哈哈哈哈!凭什么!!!!??”

“凭什么……”

……

黎霏琳舀了勺雪水,慢悠悠煮茶。

小安子呈上鎏金手炉,炉底刻着极小的飏字。她指尖抚过那个字,目光不自觉地温柔起来。

主子,皇上走了,往荷花池去了。

早就料到的笑起来,黎霏琳将茶叶款款地放进壶里,清脆的一声,盖上盖子。

寅时的雪粒子更密了。

刘枞盯着荷花池冰面上自己的倒影,靴底沾着西殿的香灰,陈衿的胭脂匣被他摔碎,衣服上沾了些,混着雪水凝成暗红色冰碴。

他在不甘什么呢,在悲愤什么呢。

有人爱自己,有人要走进自己的心。

就算是假的,何况她爱的人,是个多么好的人。

那人能带给百姓和平盛世,那人能叫日月改换新天,他若是真正要做一个好的王,他就要不仅仅为了自己,而是要为了苍生,他有什么可怨的呢。

他是不是该知足了。

有人抿了口茶。

掌心新烫的水泡贴着杯壁,她回味起来之前和尹元鹤在床上的时候,有次她太用力,大人受不住的咬着她掌心的肉的时候,也是这般感受。